潮新闻 记者 贾晓雯 干婧
义乌国际商贸城 来源:新华社
2023年,许多在义乌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新潮流:不少从互联网大厂、世界500强企业裸辞而来的年轻人,都涌入了“世界工厂”义乌,他们的目标是考察、创业。
这些年轻人的数量,官方无从统计,但在小红书、抖音等社交平台,“大厂裸辞,义乌创业”的帖子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,这个标签已成为新的流量密码。#在义乌的创业有多简单##小伙来义乌创业目标赚一个亿#……不仅如此,只要涉及“义乌创业”等关键词,频频登上热搜。
在内卷严重、就业压力增大等充满不确定性的当下,他们选择放弃体面的工作,“奔往”义乌找不确定的商机,做起生意赌场上的玩家,是为了什么?在“遍地是钱”的义乌,创业真那么容易?这些涌入义乌的大厂年轻人,如今怎么样了?
义乌到底适不适合创业?
失业的互联网人去探班
谈到义乌,首先想到的是被称为“世界超市”的义乌国际商贸城,在这个堪称“巨无霸”的小商品世界里,如果你每天逛8小时,每个商铺停留3分钟,走完整个商贸城,需要1年零5个月。这里也成为很多大厂裸辞的年轻人来到义乌的第一站。
今年6月,叨叨(化名)在义乌呆了一周,每天必逛的就是义乌国际商贸城,充满好奇心的眼睛从没闭上过,左看右看的同时不停地提问、交流,像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:防晒帽的成本价2元、空气循环扇20元、应援灯棒也只要2元……“来趟义乌,能让你的购物欲骤减,感觉过去的消费亏了一辆车。”
叨叨有5年的互联网大厂运营经验,主导过几个百万级项目,裸辞后,直奔义乌考察,探索创业,最终,在看厂选品后,选中了日用品,走薄利多销的路线。本以为自己的素质和能力还不错,但创业后她才发现认知和能力与需求差距到底有多大。“当年项目的成功,不过是依赖大平台的资源和模式,我或许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中的最小因素罢了。”
回忆在义乌的日子,叨叨一直在找厂逛厂,选品看品,约老板、采购聊天,每天周转在货品、工厂和饭局之间。朋友负责攒局,在供应链上发力,叨叨主要在选品和内容下功夫。
“选品”“内容”看似轻飘飘的四个字,成为叨叨痛苦的源头。“里面学问和规则多得很,一边学一边做,有种无头苍蝇乱撞,大门紧闭的感觉。”叨叨在感受过新鲜感后,随之而来的是无从下手和难以推进的痛苦。
在义乌,叨叨形容自己是夜夜焦虑思考,嗷嗷想哭,反复质疑自己适不适合创业。“创业的过程是推倒打工人思维模式而重新建立的过程,如何抓住事物的核心,盈利模式是怎样的,如何搭建上下游供应链,怎么预测哪些品是爆款,怎么把品推成爆款,在仓-储-配-运-销的流程中如何利用杠杆撬动更多的利润……”这些需要走出的每一步,对于她来说,似乎都是道坎儿。
“创业风雨飘摇,付出的时间和精神比打工高得多,加上收入不稳定,摆烂就什么都没有了,事事都得亲力亲为。”叨叨开始怀念打工拿月薪、带薪摸鱼的幸福时光。
8月初,叨叨裸辞3个月,和朋友合伙创业2个月,她也正式宣布自己并没有创业成功,靠存款活着,并暂时放弃创业。“身体和心理状态不佳,创业远比上班辛苦得多,打算暂停一下,重找生活秩序,恢复运动和饮食健康。”
像叨叨一样的人有很多,他们选择在义乌考察几个月,无论是否找到了商机,都离开了这个地方,而后的日子不得而知。
义乌“创二代”大厂离职
重返义乌很焦虑?
经历留学回国、大厂裸辞后,从小在义乌长大的黄谦谦,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名“创二代”,但是她谦虚称只做点“小生意”,在她看来,自己的事业才刚刚开始。“最终还是走上做生意这条路,是因为血液里流淌着创业DNA。”她说,父母守着义乌国际商贸城做纽扣电池已经三十年了。
从互联网教育到电商平台,黄谦谦虽是跨界,但仍然满怀信心。“义乌的整个外贸形式非常传统,一些产业需要升级转型。”黄谦谦抱着帮家里的工厂做品牌的想法回到义乌,凭借过去互联网行业经历,理所当然觉得这事应该挺容易。
想象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。日子不长,黄谦谦发现做品牌需要投入大量的钱和精力,而在义乌绝大部分老板是没有这样的意识和胆量,他们赚到钱之后,大都满足于当下,安于现状。黄谦谦开始陷入迷茫,她发觉自己对于事业的追求和义乌的氛围背道而驰。
在大厂工作时,黄谦谦可是名副其实的卷王,习惯了投入后的快速回报。回来义乌一年了,她不仅没有试错成本,也适应不了缓慢的工作节奏。“在义乌做生意的逻辑主打一个时间长,做品牌、做电商,要不停投钱,可能大半年都看不到效果。”
在这样的落差下,她经常感到焦虑、迷茫,甚至怀疑自己做的事情没什么意义,“只是卖货而已。”
这些迷茫的日子,她常常把创业途中的新思考记录下来,一篇《如何找到靠谱的源头厂家》在社交平台爆火后,她看到了方向。黄谦谦转变想法,一边开始沉下心来做生意搞电商,一边在社交平台分享义乌创业的坑,吸引来许多志同道合的年轻人。她凭借在义乌长大的天然优势,继续分享在义乌赚钱有啥信息差、义乌创业如何避坑等干货,并接待了许多到义乌来找“商机”的陌生人,成为年轻人来到义乌的“向导”。
黄谦谦说,像她一样的95后年轻人,毕业之后,被互联网大厂的光环所吸引,大量年轻人一窝蜂式涌去互联网,但到头来,很难达到预期的成绩,这个时候便会陷入人生的迷茫期,重新开始思考“自己到底要什么,该做什么”,创业或许是人生中不错的尝试,有想法就去做,即便迷茫,也给了自己书写新故事的机会。
大厂裸辞去义乌创业
不止失败和迷茫,成功秘笈是什么?
楼靠谱(化名)在升职的那天,提交了离职报告,宣布裸辞,“很酷”地结束了在特斯拉做销售的两年。
回想起两年在特斯拉工作生活,晚饭吃成了夜宵,每天996,谈单、下定、试驾、复盘……一天最多的是开不完的会,联系不完的是客户,人一直在连轴转。
“其实辛苦不是最可怕的,可怕的是内耗。”楼靠谱说,如果当天没有成交量就会有压力,两三天没出单就已经很焦虑了。“我不愿意在大厂做一颗小小的螺丝钉,更想为自己的梦想打拼,做自己的老板。”
2022年,他离开了特斯拉,在义乌和同事阿美一起创业,目标是一家以特斯拉为主的新能源汽车改装店。选择“落户”义乌,是看中了义乌广阔的市场和营商环境。
找投资人、找场地、定风格……因为有精准的产品及定位,经过近一年的筹备,这家有着咖啡香味的汽车改装店落地了。
“在义乌谈钱根本不存在羞耻,这是一座包容的城市,营商氛围很好,在义乌创业会获得支持、尊重和认可。”楼靠谱说,对于年轻创业者非常友好的是,义乌拥有更方便和便宜的货源。他举例说,自己在义乌找到了一家专门做座椅打孔的厂家,这是在一些一线城市都没有办法找到的。
面对这股“大厂裸辞,义乌创业”的风潮。楼靠谱说,这是一个时代心态的改变。“大厂好像是非传统意义上的铁饭碗,是可以卷也可以苟着的地方,但当初愿意去大厂的年轻人都是有拼劲儿的一群人,做了两三年之后,他们还是选择做自己。”
“大厂裸辞,义乌创业”的年轻人并不是今年才有。席涛已经在义乌创业8年,是最早一批从大厂裸辞,来义乌创业的年轻人。
2015年,由于公司转型以及产品的调整,席涛从工作了近8年的百度辞职,结束了“内卷”。两年后,2017年初成立了“微冠科技”,主要从事互联网服务,为客户提供抖音、腾讯等广告产品,近些年还自主设计研发了“数字人”用于直播。
作为老前辈,他为今天的年轻人支招:“如果从大厂出来,有一定的销售能力,想在义乌生存是非常容易的。义乌适合生存,也适合创业,但前提就是你的产品要好,理念要好。在义乌创业的年轻人,在手头有资源和积累的基础上,更需要有兴趣和目标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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