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杰因为刚才赶车跑的太快,现在才感觉到身体有些疲惫。他想去车厢看看,能不能找一个空位置坐一下,缓解缓解劳累。
他走到车厢中间,看见靠过道有一个空位,就走过去坐下来。里面的旅客对他说:“这个座位有人。”
林杰扭头道:“先坐一下,来人我就起来。”那人瞪他一眼,没有再说话。林杰知道,有的旅客不喜欢身边坐人,即使座位空着,他们也对找位置的旅客说“有人”。林杰心想,有人我起来,没人我坐下来歇歇。没有一会儿,从厕所出来一个中年男子,朝这边走过来,老远就对林杰喊道:“起来,我的位置。”
林杰赶紧把怀里的背包挎在肩上,起来继续找座。隔两排靠窗户有个空位,林杰拍拍靠过道的旅客:“请让一下,我进去坐一下。”
那名旅客没有收腿:“里面是我们的座位,有人。”
林杰还是那句老话:“位置空着我先坐一下,来了我就起来。”
那人扬起头对林杰吼:“给你说了有人,听不懂人话啊!”
林杰顿时血往头顶涌,拳头也握紧了。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他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,继续往前走。
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:“咱们车厢咋那么多无座旅客,他们是怎样上来的?”
林杰扭头回她一句:“从车顶天窗爬进来的。”
要说跑通勤最有经验的,还数江汉大功率机车检修段的李有国。老李今年五十有八,还有两年就该正式退休了。李有国原来是申阳水电段行办副主任,负责全段计划和基建工作。2012年路局生产布局调整时,申阳水电段被撤销,当时他还不到五十岁。路局规定,原申阳水电段机关和车间干部,凡是满五十岁以上的,可以保留干部身份,选择留在申阳几个单位。四十九岁以下的,都必须选择到路局所在地的江汉有关单位。不服从分配的,取消干部身份,按工人岗位安排。当时,新成立的江汉大功率机车检修段正需要懂基建的干部,李有国就报名到了该段,职务是主任干事,保留副科级待遇不变。后来,大机段又一次理顺干部管理,规定在哪个岗位享受哪种待遇,他的副科级也变成了股级。李有国不服,找了段长,还到路局上访。路局人事处拿出文件和他共同学习,他也只有认了。
其实,当年铁路布局调整,单位撤并,牵扯了很多单位,很多人。特别是申阳铁路地区,过去有机务段、车辆段、工务段、供电段、电务段、水电段、房建段、生活段、列车段等,有两万多职工,完全是一个小分局的架子。铁路局一声令下,申阳机务、车辆、供电、电务等几个单位全部与江汉机务、车辆、供电、电务段合并,机关人员基本全部过去,一些车间职工也跟着过去,重新安排岗位。而申阳工务段又把一个兄弟工务段合并过来。这样,江汉至申阳之间就多了一支通勤大军。
老通勤们坐车很有经验,也很有耐心。车到站了,他们不急不躁,依然在站台上吸着烟,看着旅客们一个个急切切地鱼贯而入。等开车铃响了,站务员大喊“上车,上车”,他们才不紧不慢地走进车厢。
他们站在连接处,仔细打量车厢里的情况,一眼瞄过去,哪里有空座位,心里就有了数。他们还不急,等列车启动,开出一、两分钟后,才走过去,像座位的主人那样,镇定地坐下来。
也有才跑通勤不久的小年轻,抢先跑进车厢,见着空位置就坐下来,然后掏出手机,戴上耳机开始听歌或打游戏。正在兴头上,有人拍拍他的肩头,拿着手机页面让他看,原来座位真正的主人来了。年轻人只能悻悻离开。
老通勤都知道哪一趟车的预留车厢和座位在哪里,上车之前就在心里锁定了位置,开车后直奔过去。还有比他们更灵便的老通勤,先于他们坐下了,大家也都相对一笑。又去下一个车厢找座位。
通勤职工要想找个座位,必须要脸皮够厚,见到有空位置就要问一下旁边的人,这个空位子有没有人座。确定没有人才能坐的心安理得。特别是在春运暑运期间,通勤职工能在超员的车厢里找到一个位置,犹如买彩票中大奖那么开心。
像李有国这样的老通勤,知道这趟线的列车常年超员无座,背包里会永远装着一个铝合金军用折叠凳,不去和谁争抢座位。上车后,他们拿出折叠凳往车门口一放,靠着壁板坐下来,一副洋洋自得、与世无争的姿态,搞得那些通勤同行人艳羡不已。慢慢的,很多跑通勤的也在背包里装一支折叠凳。特别到了春运、暑运高峰时期,几乎人手一凳。
女职工也是跑通勤的一员,有机关干部,也有一线职工。女通勤们上车后找座位都非常执着,似乎不找到空座位就不罢休。她们会从车头走到车尾,一节一节地寻找,只要有空座位她们就会一屁股坐下来。一些年轻的旅客去厕所,回来后发现座位被大妈占了,也不好意思撵人。
有时,在一个单位工作的男通勤比她们先找到座位,但是看到女同事过来了,都会站起来把位子让给她们。出门在外,男人照顾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女同事们一点也不谦让,一屁股坐下来,然后再送给男同事一个亲和的笑容。
跑通勤的女职工只要三两个在车上遇到,就有说不完的话。女通勤们有个特点,都是自来熟,不管哪个单位的,只要有一个话题,即使相互不认识,马上就能聊到一块。
她们会相互展示自己用那种防晒美白产品;用哪种保湿水特别有效;她们会说哪个商场的化妆品打折了,哪个美容店做全套护理还送增白霜。
她们会从精致的小挎包里拿出良品铺子小吃,和大家一起共享。几个女人如老鼠嗑瓜子一般,嘴里吃这品那,一刻也不闲着。
她们才不在乎旁边旅客嫌弃的眼神。一个星期,或很久才遇到一起,不把要说的话说完,她们是不会罢休的。